爸爸走在我的记忆中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爸爸的3样东西是我百看不厌百听不厌烦的，那就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这首歌和印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字样的白底红字的茶缸儿，以及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军功章。

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十分清楚且完整地唱好“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歌词的意思，但就是喜欢唱。不仅仅是因为它好听，主要是爸爸一高兴就准会面带笑容唱起来，爸爸一唱我就跟着唱。我唱的时候，爸爸也会和着我哼唱，那种感觉在我记忆的窗前愉快地来回跳跃……

我们把爸爸的“圆口带把儿，纯白色底上印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八个大字”的茶缸儿亲切地称为“光荣杯”和“万能杯”。一来它是爸爸参加抗美援朝的纪念品，所以光荣。二来它是我们家很少几件摆设品之一，爸爸还用它烫酒，学校开运动会时，我们姐妹3个还都争着带到学校去，所以叫万能杯。有一年开运动会的前一天，爸爸的茶缸不见了，我急得大哭起来。因为，按爸爸的规定，那年运动会该轮到我带爸爸的茶缸儿到学校。当时，爸爸什么也没说，却要和我们做游戏，内容是找茶缸儿，并且奖励找到者一个人看爸爸的军功章。姐姐和我还在愣神儿，妹妹突然跑出去又跑回来，双手背在后面嘴里大声嚷着“我找到了，是我找到的”。爸爸用双手把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妹妹抱起来说，最聪明、最乖的是我的老闺女。来，爸爸让你一个人看奖章，茶缸儿呢还放在这里，明天你二姐带到学校喝水用，你渴了就去找两个姐姐。妹妹一看藏了杯子没挨批，还有奖励，就说“开运动时不能开小差，我明年再带”。爸爸的茶缸儿就这样跟我们度过了许多十分美好的时光。印在杯子上的八个大字是深深地刻在爸爸的心里了，爸爸的言行举止又何尝没有刻在我们的心中。

爸爸只是在过年过节时，才把他的那只宝贝箱子从柜子上边小心翼翼地搬下来，然后一件一件地给我们展示：军功章、老照片。我们姐妹3个最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军功章了，有圆形的、长方形的、八角形的，有带缀的和不带缀的，质料有铜的、银的、镀金的，非常精致漂亮。每次看爸爸也是让我们过足了瘾，这是解放战争的，这是抗美援朝的……然后，给我们3个平均分配，每人都别在胸前，给爸爸妈妈做出神气十足状后，便去争着照镜子，好像那些勋章是我们自己赢得的。每每这个时候，爸爸注视我们的神态和我看自己神情的记忆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爸爸从我们身上和军功章里一定是看到了无限希望和正在延续的胜利，我认定我能读懂爸爸的神情。

那些照片虽然已经有些发黄并带着一新折痕，爸爸每次都要细细地看上一阵子，一边指给我们看一边小声地叨念说，这是山东的，比我大两岁，牺牲了；这是小四川，比我小一岁，也牺牲了；这是吉林的，现在在四平……

每次看完照片，爸爸的情绪会一下子急转直下，半晌不语。直到我们大一些的时候才明白，爸爸那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缅怀牺牲的战友，也教育我们今天的日子来之不易啊。

上大学后，与爸妈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在我生病或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径直地想起他们，想起爸妈给予的抚爱与体贴，温暖与亲切。渐渐地这种记忆中的抚慰也像一剂灵丹一样可以治愈我的病痛，我惊异记忆活动对人身体和情绪的影响会是如此之大。由此，我开始懂得爸爸的记忆，爸爸记忆中的点滴，特别是那首“志愿军军歌”。那首歌在爸爸的生命里一定是永远回荡在鸭绿江畔，回荡在哨烟弥漫的战场上，回荡在祖国的上空，回荡在妈妈和哥哥居住的村庄。是啊，那一年爸爸20岁，多么美妙的年华，在那样一个英勇豪迈的时代！

后来，我把这首歌教给我4岁的儿子，他唱起来比我还带劲儿，只是唱完以后必须给他讲外公当年打美国佬的故事，而且还边听边做着射击、投掷的动作，跟我唱那首歌一样专心致志，不厌其烦。